2022年4月26日晚19:00,由重庆工商大学环球360游戏网站主办,环球360游戏网站社会学系承办的重庆工商大学青年民俗学者网络讲坛(第五季·总第二十四讲)“口头诗学与中国史诗研究”第三讲在腾讯会议平台成功举办。此次讲坛有幸邀请到西安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为我们主讲了“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流布格局与文本特征”,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努尔巴汗·卡力列汗副教授与谈,我院孟令法副教授主持,校内外80余名师生共同参与。
此次讲座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从以下三个板块围绕主题进行讲述:一是“欧亚区域中的哈萨克人及其口头传统”;二是“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流布及史诗演唱艺人”;三是“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文本特征”。通过这几个板块探讨了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流布格局与文本特征。
一、欧亚区域中的哈萨克人及其口头传统
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首先给我们抛出了一个问题,哈萨克人是谁?生活在哪里?对此,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从历史角度介绍了分布于欧亚地区的哈萨克社会,包括哈萨克族人的样貌,从而让我们对哈萨克人的外貌特征及其发展历程和分布地域有了新的认识。此外,他还讲述了不同地区哈萨克人的语言差异。由此我们认识到,每一个族群的发展,离不开周边族群的影响。
随后,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介绍了“区城”这个词,他认为这是国内新兴“区城国别研究”的重要对象。具体而言,“区城国别研究”的出现意味着时代需要中国学术尽快构建自身的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以超越民族主义的学术建构,并更加客观的态度描述世界。这也是我们从欧亚区域的视角来谈论哈萨克人的初衷。每一部史诗的对哈萨克语的使用都会影响这部史诗的传播和发展,而史诗的传播包括史诗的母题。通过对比不同的史诗,要从欧亚这一空间角度出发,才能读(听)懂史诗的内涵与外延,因而要突破已有的空间界限甚至国别界限,通过联动的状态实现史诗的传播、发展。之后,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对哈萨克文字作了介绍。他认为哈萨克文字并不是近代才产生的,而是在很早以前的部落社会就有了哈萨克文字(他特别举例了岩画文字),并不断延续至今。不过,当下所使用的哈萨克文字却出现的相对晚近。总之,哈萨克人并不是孤立的,且与更远的地方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就此来看,边缘地区似乎更能与周边地区建立联系。
二、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流布及史诗演唱艺人
在此,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首先介绍了哈萨克口头传统的组成部分。在漫长的民族历史进程中,哈萨克人创造了民歌、谚语、民间故事、传说、抒情诗、叙事诗、习俗歌等丰富的文学体裁。对文字的掌握,是封建时期哈萨克权贵记载相关史料的重要手段。文字记载的频率并不高,这与哈萨克族人的游牧生活有关——固定城镇非常少,文字书写及书本流通较为匮乏,因而相关民族史的传播都是以口头方式进行的。在漫长的历史流传中,哈萨克族也创作出一系列史诗作品,而其最便捷的记录方式就是口头语言。
哈萨克人的一生伴随看诗歌,从孩子一出生父母及其亲友坚守整夜唱歌——母亲在摇篮旁边唱着摇篮曲;孩子的儿歌;青年的情歌;婚礼上的揭面纱歌,婚礼现场的加尔-加尔;年迈的长辈给年轻人的祝词,直到人去世时候的挽歌。可以说,以上这些文类在中亚游牧民族中都有保留。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指出,我们从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关于斯基泰人生活方式和习俗的描写以及我国《汉书》关于塞人的记述中,都可发现生活于欧亚草原的游牧部落在居住、饮食、丧葬习俗等方面存在诸多共性,例如在丧葬仪式上演唱“挽歌”的习俗遍布于这些游牧民当中。相同的习俗在乌孙、康居、匈奴等古代游牧人群当中也曾存在,如今相同的歌唱习俗在哈萨克、柯尔克孜、卡拉卡尔帕克等民族民间都得以传承。
随后,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向大家介绍了两种哈萨克族口头传统,即阿依特斯和达斯坦。阿依特斯是哈萨克民间一种特殊的口头对唱艺术,这种对唱艺术至今仍在以活态表演的形式流传于哈萨克族民间。哈萨克族民间的阿依特斯分为生活习俗类阿依持斯和阿肯阿依特斯两大类,阿肯阿依特斯又是当下最受民众欢迎的对唱艺术,也被纳入了我国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名录,它是集阿肯的即兴创作、音乐天赋、雄辩能力、演唱能力等各种技艺于一身的非常复杂的综合性口头艺术,也被学界称为“语词的竞技”,而语词的竞技都是以诗歌的韵律展开的。阿依持斯就是雄辩的意思,一般阿依特斯演唱的都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很少,表现形式主要是舞台形式的,由两位阿肯相互对唱。现在的阿肯对唱还有专门的评委,这在过去都是听众自己决定谁是优秀的表演者。
“达斯坦”一词来自波斯语,指代“故事”“史诗”或“韵文体叙事作品”等。比如在波斯古典文学中,“达斯坦”被菲尔多西用来表达《列王纪》中的不同片段。“达斯坦”这类口头文学体裁也可见于哈萨克、柯尔克孜、卡拉卡尔帕克、乌兹别克、维吾尔等突厥语民族民间。“达斯坦”由职业歌手用特定的演唱和吟诵方式表演,而表演“达斯坦”的歌手被称为达斯坦奇。德国学者卡尔·赖希尔在《突厥语民族口头史诗:传统、形式和诗歌结构》中讲道:“达斯坦”作为口头文类的名称,在哈萨克、柯尔克孜、乌兹别克等民族民间都存在,在这些突厥语民族民间中它是口头形式的韵文体叙事作品或韵散结合的作品,拥有足够的长度,包含不止一个章节,并且允许有精致的个人舞台(独白和对话)。比这些规范尺度更重要的是,“达斯坦”的定义还涉及具体的交流事件。“达斯坦”是在特定仪式场合由专门的职业歌手(区别于业余歌手)用特定的演唱和吟诵方式进行表演(有乐器或无乐器)。总之,“达斯坦”这个术语,涵盖了口头史诗主要的、大范围的概念(突厥语民族的史诗包含多种亚型、样式和形式)。
演述“达斯坦”的歌手常被称为达斯坦奇。对此,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特别介绍了福海县克阿尕什乡的达斯坦奇——哈孜木·阿勒曼(1932-)老人,他是当今最著名的哈萨克族民间艺人,现为达斯坦囯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也是目前尚能演唱“哈萨克族达斯坦”最多的人。在保存比较完整的300余部哈萨克族达斯坦中,哈孜木·阿勒曼老人可以完整吟诵其中20余部作品,曾经连吟唱40个小时。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还简要介绍了哈萨克族民间叙事诗,其可按主题内容划分为英雄叙事诗、宗教叙事诗及历史叙事诗等三类。总之,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认为哈萨克口头传统来自深厚的历史积淀,是哈萨克族游牧生活的一种直观反映。
三、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文本特征
在这一部分,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从四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即
(一)史诗代表作品
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以《阿勒帕米斯》《克里木的四十勇士》为例,介绍了哈萨克族英雄史诗的文本特征。目前,《阿勒帕米斯》有30余个版本,其中较为重要的版本有居素普别克霍加·沙依赫斯拉木《叙事诗—阿勒帕米斯》(1899)、阿布巴克尔·迪瓦耶夫《英雄阿勒帕米斯》(1916)及斯尔迪罕·尚克列《阿勒帕米斯》(1962)。这部史诗以哈萨克草原西部的诺盖汗国为背景,讲述了出身贫寒的主人公康巴尔为诺盖人的利益,而同强大的卡勒玛克人首领卡拄曼斗争并迎娶新娘的故事。
《克里木的四十勇士》是由各有主人公的系列单篇型史诗组成的一部篇幅宏大、内容丰富的串联式复合型英雄史诗。史诗分三篇叙述了40位英雄抗击外来侵略者的事迹。第一篇是关于英雄昂齐拜及其子孙后代的单篇型史诗,包括《英雄昂齐拜》《英雄帕尔帕尔亚》《英雄库特可亚》《英雄叶迪盖》《英雄奴拉丁》《英雄穆萨汗》《英雄奥拉克和玛玛依》《英雄喀拉赛和喀则》;第二篇是英雄客拉冬及其子孙后代的单篇型史诗,包括《英雄喀拉冬》《英雄朱巴尼西》《英雄苏因尼西》《英雄别格斯》《英雄铁格斯和霍格斯》《英雄塔玛》《英雄塔纳》《英雄纳日克》《英雄肖拉》;第三篇是其他单篇史诗的汇总,如《克德尔拜之子霍布兰德英雄》《英雄阔克谢》《阔克谢之子霍塞英雄》《英雄苏勒坦凯里木》等。总体来说,《克里木的四十勇士》中既有古老传说中英雄们的生活画面,又有克里米亚汗国、诺盖汗国至19世纪前后诸英雄们的事迹。在一个广阔的地理纬度和长久的时间维度上描绘了哈萨克古代社会的场景。因这部史诗的篇幅宏大,内容丰富,故事串联,它也被称为哈萨克族的《玛纳斯》。
此外,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还简要介绍了史诗《阿布赉》,同其他史诗一样,这部史诗的版本也很多,但较为重要的亦有三版,即由新疆塔城地区民间歌手安瓦尔·弘卡克搜集整理的由阿肯哈力·阿迪尔别克演述的360行《萨巴拉克》、新疆阿勒泰地区民间歌手谢力亚孜旦·苏勒坦拜搜集的1600行《阿布赉》及新疆伊犁巩留县艾·纳比搜集整理的708行《阿布赉与白宫驼》。
(二)史诗演述人
在哈萨克族民间,史诗演述人有着独特的称谓。对此,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作了简要说明。首先,他讲解了“吉尔什”(jïršï,又译为“吉尔奇”),该词的词根为“jïr”,意为长篇叙事诗,“šï”为名词词缀,表示演唱这类口头文学体裁的歌手。哈萨克族民间的吉尔什具有超群的记忆能力,然而他们通常只演唱流传于民间的既有诗歌作品,自己很少创作新的作品。
在哈萨克族民间,“哲绕”是较为重要的史诗演述人。该词在哈萨克语中读作“jïraw”,这一称呼同样存在于柯尔克孜族和卡拉卡尔帕克族民间。关于“哲绕”最早的书面记载出现在11世纪麻赫穆德·喀什噶里所著《突厥语大辞典》当中,写作“yïraǧu”,意指弹奏者、乐师、歌手。这一称呼与古代突厥语中指代“诗歌”“曲调”之意的“yïr”有着密切联系。“yïr”是“yïraǧu”的词根。“-ǧu”是附缀于动名词“yïra”之后,构成具体名词的附加成分。例如“yorïǧu”(行走的地方)、“yaxaǧu”(活着的)。哈萨克语中的“jïr”和柯尔克孜语中的“ïr”同样意为“诗歌”,是古代突厥语的“yïr”发生音变的结果。哈萨克语词“jïraw”的构词法可以被拆解为“jïra”+“-w”,“jïra”是“jïr”这个词按照古代突厥语的语法形式构成的动名词,“-w”这个后缀则是古代突厥语当中的“-ǧu”这个后缀的音变形式。
从语法层面来讲,“jïraw”表达的意思就是善于创作并演唱诗歌的艺人。在哈萨克族民间,有确切口头创编者的史诗英雄,其创作者大都是哲绕,如斯普拉哲绕、夏勒克孜哲绕,在18世纪还有布哈尔哲绕、塔特卡拉哲绕及吾穆别泰哲绕等。
(三)史诗文本特征
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以《阿勒帕米斯》C.Jangbirshi版本的拉丁文转写和汉语对译本为例,阐述了哈萨克史诗的文本特征。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指出,哈萨克史诗具有典型的重音——音节型步格,每行基本上由7或8个音节构成,总体呈现出音步抑扬格,这一点和蒙古族的口头诗歌创编特征十分相似,这也是阿尔泰语诸民族在口头传统方面的共性。史诗学家朝戈金《口传史诗诗学:冉皮勒<江格尔>程式句法研究》一书对史诗歌手冉皮勒所演述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的句法作了细致分析,得出四音步《江格尔》得主流句式,并指出这种四音步格式也是蒙古诗歌和突厥口头诗歌所共享得特征。
哲绕得创作不能完全陷于诗歌韵律方面得高度一致,押韵不是创作的目的,而是一种手段。押韵的主要功能是帮助哲绕快速地创编诗行,不至于停顿。韵式能够加强诗行对听众地感染力,也有助于听众最大限度地记忆哲绕创作的诗行,从而有利于整篇史诗的流传。史诗文本的创编最主要的还是歌手的对故事情节的高度逻辑化布置,让每一句诗行和下一句诗行之间保持缜密的逻辑关系,从而推进故事的讲述。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认为哲绕的每一次创编都是一次全新的演述过程,是独一无二的文本生产过程。在史诗的创编过程中,演述人还会根据时代潮流来创编史诗文本。因此,不同时期不同社会环境会导致不同史诗文本的产生。
(四)史诗的未来发展
口头史诗发展在当代面临的困难,这首先表现在演述场域的缺乏,然后是传承人的减少,最后是传承模式的欠缺。正是因为前两个条件不能满足当下需要,所以造成了当代史诗面临的困难。如何让史诗在当代更好的发展。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认为,或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加以维系:舞台化的发展,以舞台化的形式呈现史诗内容;银幕影视作品相结合,从电视、电影、动画等角度制作音像作品;口头传统多种题材互融,也就是说,不仅就某一个话题演述,有时候也可在其他韵文体演述活动中融入史诗母题,这也是民间艺人的创新方式,也可能称为另外一种传承和保护史诗演述传统的方式。
四、互动与总结
在互动与总结环节,孟令法博士首先对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的精彩讲座表示由衷感谢,总结了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的研究内容并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他认为今天的讲座对哈萨克史诗研究的未来走向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而“区城国别研究”对跨境民族口头传统的完整性探讨也带来了新的思路。
努尔巴汗·卡力列汗副教授在与谈时,首先对能听到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的精彩演讲表示荣幸。他认为此次讲座内容十分丰富,专业性很强,诸多地方值得学习。努尔巴汗·卡力列汗副教授认为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从三个方面阐述了哈萨克族史诗的现状,特别是第一个方面——往往年轻学者会忽视语言交叉的影响,而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的研究突破了国界,打开了学术视野,也就是说,跨境民族的研究不能狭隘地局限于某一个区域,否则就走不出这个“圈子”。另外涉及到一些民族文化知识,而哈萨克族文字的历史发展也能印证哈萨克民间文学的复杂性。有关古代塞人的信息量在本次讲座中比较大,而一些史诗和民间歌谣需要区分开来,因为叙事诗并不一定就有史诗性。在民间文学的教材中都要讲民间叙事诗,而这种文类受周围社会回京的影响也非常大。有关哈萨克民族的史诗,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讲得非常清晰,而爱情长诗也有典型的特点。此外,就史诗演述所遭遇的困境以及新传播路径的关注,努尔巴汗·卡力列汗副教授认为微信群和微信朋友圈以及抖音等现代传媒也承担了一定的传承和传播作用,只是相较于其他民间文学文类,史诗得到的关注则需要进一步提高。
通过本次讲座,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从“欧亚区域中的哈萨克人及其口头传统”“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流布及史诗演唱艺人”及“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文本特征”三个方面对哈萨克族的口头传统做了非常详细的阐述,让我们从宏观上把握了哈萨克族口头传统的基本样态。于此,再次感谢海纳尔·达列力别克博士的精彩讲述,感谢参与本次讲座的校内外老师和同学们的大力支持。
作者:陈倩